张乐明:蝉

来源: 腾讯网 2022-10-30 06:01:22

作者 | 张乐明

盛夏的午后,恰逢周末,闲来无事,心里空落落的,白茫茫一片。没有了灵魂,行尸走肉一般。既惧喧嚣,又怕孤独。


【资料图】

来到公园里,漫无目的。没有走蜿蜒的小路,而是折向公园深处。沿河边,是一大片芦苇荡。靠近芦苇荡,矗立着数十棵粗可盈丈的大柳树。树冠婆娑,如撑开的巨伞;柳枝低垂,似女孩的秀发。树上的蝉在肆意地鸣叫,此起彼伏,不绝于耳。

几只雀飞过来,数只蝉嘶叫着飞走了。柳树瞬间变得宁静。须臾,又吵闹了起来。

说起来,蝉的叫声并不怎么悦耳,甚至想把它归入噪音一类。于是想起了南北朝诗人王籍的《入若耶溪》:

艅艎何泛泛,空水共攸攸。

阴霞生远岫,阳景逐回流。

蝉噪林逾静,鸟鸣山更幽。

此地动归念,长年悲倦游。

诗人用“蝉噪”,来烘托树林的幽静。看来诗人也并不怎么喜欢蝉的叫声。

我想,蝉与蜜蜂比起来,实在不算什么。蜜蜂忙忙碌碌,默默奉献。蜜蜂让人铭记,并不靠叫声——它们也不会鸣叫。

感觉时间还早,就放慢了脚步,四下里逡巡,看有没有刚捯开的小洞。这也许是童年的本能。绕树三匝,寻寻觅觅。还算幸运,真找到了一个,是新鲜的洞口。于是折一根干树枝,轻轻挑开洞口,那蝉的幼虫迅疾缩了下去。为了不至于伤到它,便在洞口四周开疆拓土。等它露出了头,就小心翼翼地捏住它那大刀般的前足,慢慢提溜出来。

我们这里土话,把蝉的幼虫叫做蛣蟟龟儿。

我把捉到的蛣蟟龟儿放在手心,它便本能地向胳膊上爬,呆头呆脑,无所顾忌,也毫无畏惧。它大概觉得人类都是善良之辈,并无恶意。在手掌心爬,并不觉得不舒服。反而有一种满足感,就像如来佛把孙猴子困在手心。在胳膊上爬,就有些刺痒。

一只瘆人的爬虫从旁边经过,霎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。突然觉得,蛣蟟龟儿是讨人喜欢的虫子。你想,它要是一只蜈蚣,你还敢放在手心,任由它爬吗?如若是一只武士样的螳螂,动不动就舞动双刀,也只好敬而远之。抑或是一只蜜蜂,虽心怀好感和敬意,也唯恐避之而不及,因为它有暗藏着用于自卫的武器。

倏忽良心发现,蝉是一种生性善良的昆虫,毫无害人之心,也毫无防人之手段。

与绝大多数昆虫不同,蝉的幼虫,也就是蛣蟟龟儿,是在地下生活,慢慢长大的。蛣蟟龟儿们,在地下,待个三五年,甚至更长。暗无天日,与世隔绝。不知道它们是怎样忍受这无边的黑暗的,更不用说这无尽的孤独。它们的心理素质如此过硬,它们的心态如此之好,怎能不令人叹服。

想起了莫言《晚熟的人》中的一段话:本性善良的人都晚熟,虽然后来开窍了,却仍怀着善良与赤诚,不断寻找同类,最后变成最孤独的一个。蝉不就是“晚熟的人”嘛。

蝉是善良孤独的修行者。

蝉的修行,姑且尊之为“蝉修”吧。

这“蝉修”,不同于人之清修。

国学大师翟鸿燊有句名言:万丈红尘三杯酒,千秋大业一壶茶。其中包含了深刻的哲理。里边有激情与理性的碰撞,也有“既要拿得起,又要放得下”的超然心态。大人物,即使拥有“无边”法力,出入于“万丈红尘”,成就一番惊天伟业,也需及时反思,回头看,甚至于“闭关修炼”。相反,如果趾高气扬,颐指气使,听不进不同声音,则会摔跟头,甚至跌得很惨。

大人物尚且如此,何况我等寂寂无名之辈乎!

人啊,需要清修。吸一支烟,不是偃旗息鼓,而是回味悠长;呷一口茶,不是蹉跎岁月,而是沉淀人生。由忙忙碌碌,变得从从容容;由轰轰烈烈,变得润物无声。

于是想起了虞世南的诗:

垂緌饮清露,流响出疏桐。

居高声自远,非是藉秋风。

没有彼时的黑暗相伴,哪有此时的声名远播。

“蝉修”,恐怕是难以企及的修炼。

爱因斯坦说过,科学的尽头是神学。大科学家的思维不同于常人,也是常人难以理解的。佛教讲究禅,坐禅,禅悟。窃以为,禅是思考的一种很高级的境界。

其实,蝉中也有禅意。

张乐明,业余喜欢写点东西,给漫漫人生旅途,留下点滴回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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